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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身边的小康】暗尘随马去,明月逐人来——一场我亲历的乡土变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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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:

“用汗水浇灌收获,以实干笃定前行。”

2020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。今年,我们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,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,实现中华千年追求的梦想。

1979年以来,随着“小康社会”的概念被提出,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,无数积极投身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建设者们始终昂首阔步,将坚实的步伐刻印在这份答卷上。

为了向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这个宏伟目标冲刺,云南发展的每一步都稳扎稳打。如今,站在2020年,这个穿越无数苦难与辉煌岁月的日子,我们执着的梦想已触手可及。为记录下这特别奋斗历程,昆明信息港开展“身边的小康”图文短视频征集活动,用更有温度的作品,讲述身边的小康故事。

本期我们选取“时微”所作的《暗尘随马去,明月逐人来——一场我亲历的乡土变迁》一文编发。全文如下:

我中午从家里出发的时候,母亲在后备箱放了一个塑料袋。到了之后我打开一看,有三两支黄瓜,几个番茄。瓜上带着清晨的水气,柔软的尖刺表明它刚摘下来的新鲜身份。番茄一看就是父母在自家门前田里的手笔,红中泛黄的光滑表皮上反射着奇异光彩,又几道似乎被鸟雀啄开后来不及愈合的褐色裂缝。我把番茄放到水下随便冲了冲,张嘴一咬,汁水四溢。酸的甜的颗粒打在味蕾上,正是一种实打实的农村土地上长出来的味道,勾起了我对故乡的回忆。

我的家乡在一个平缓的坝子上,是嵩明县治下一个叫四营的小乡镇。四面环山,中间是一大块平地。中间嵌着一条河,一直以来人们都简单的称它“大河”,但我曾在河边一个隐秘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块石碑,上面明确记载了它的官方名字叫白丁河,白和丁分别是上下游两个村名的第一个字。一条柏油马路随河蜿蜒,串起沿途村庄的来往。

村镇拥有了一条河,等于拥有了一座大自然馈赠的时钟。对于我们这个小地方来说,这钟表就是一部春种秋藏的时刻表。每日拨动它的,是风霜雨雪,以及依托这条河生息的人们。

我们村在西南边山腰,从院子看过去,能看见东北方向有名的药灵山,或叫“摇铃山”一类的谐音的名字。整体是寡淡的黛绿色,顶上还隐约看见裸露的土石。小学老师告诉我们,叫药灵山是因为上面草药繁多。但我对此很怀疑,和南边层峦叠翠的连山相比,药灵山似乎不太具备孕育仙草的条件。所以我宁愿相信它叫“摇铃山”,它是一片山脉,一大一小两个山峰中间,绵亘着一条平滑的曲线,像极了一枚平躺着的铃铛。

群山中间,这一大片肥沃的水田,就是我的乡亲们耕种的地方,也是我从小玩耍、劳作的地方。

我把田野当成游乐场,最小可以追溯到四岁——这是我奶奶告诉我的。她一副扁担,左边挑着要播下的豆种,右边挑着我,去到田里,把我放在一旁稻草上,给我带上草帽,由我自己玩泥巴或者干别的什么事情,她开始种豆。我奶奶是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农村妇女,只是年轻时在生产队夜校上过几堂扫盲课。有一次她和我说,她当年挑着我去耕种的时候,她觉得“一头挑的是希望,另一头挑的还是希望”,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农村老太讲出来的话。那一刻,我觉得她仿佛是一个田间地头的哲学家。

种蚕豆在我们那儿称之为“按豆”,就是把豆种一颗一颗按到田里去。在八九月份收获完水稻后,要趁田里泥土还未干透,正像砖窑刚打好的泥坯一样软和,还可以用双手改变泥土形状的时候,把豆种按进去。

每一粒豆种都是从上一年收成里精挑细选出来的,个头大,圆润饱满,没有虫眼。豆种提前两天泡上水,将表皮泡松泡软,连水带豆一起挑到田里。一家人齐上阵,从田埂开始,左右分别攥住一把豆种,先从指缝中滑下一颗,用大拇指用力按进去。弓着腰,边按边退。为了赶工,期间也不直起身,拖着盛豆种的容器一直往后退去。一天的活干完,已经直不起腰了。

从割水稻到种豆期间,是我们疯玩的好时光。打下谷子的稻草还有一些来不及运走,一捆捆站在田里。只要把稻草搬开,立刻有蚂蚱飞出。大人开始劳作的时候,抽两根稻草,把袖套一头扎起来,做成简易袋子给我们,抓了蚂蚱往里装,并以此还成了一种竞赛。抓蚂蚱不但是一种锻炼手眼配合的游戏,也等同于某种对小孩子富裕体力物尽其用的“生产”行为。秋后的蚂蚱,蹦跶不得,等收工回家,往往都能抓住一大袋。把这令庄稼人厌恶的虫子略微处理一下,过油一炸,就成了一盘焦香酥脆的下酒菜。我不爱吃,只是单纯感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能摆上餐桌,赢得家长的夸奖,我也愿意每天都随大人到田里去疯跑一阵。只是有一次,我拿着装得鼓鼓的袖套摔倒了,打开后满目狼藉,黑绿色的汁液裹着蚂蚱尸体,我像是受了极大委屈,哭到邻居都来安慰我。

有时翻开稻草,还会跳出青蛙。捉青蛙是大人明令禁止的行为,我追赶着吓唬一阵,也就作罢。

播种完后,用不了几天,田野里便布满了颤颤悠悠的翠绿嫩芽,和路边树木红黄对垒、粉绿交织的萧瑟初秋气质极不相符。我们不断从河边大路上学下学,田里的蚕豆也一天天高起来。在冬天来到之前,它们都疯狂汲取大地的滋养,豆杆有棱有角是方的。有雪的冬天,往往被雪压得枝叶倒伏。但我从没感觉到我父母对寒冬有一丝顾虑,他们对自己种的庄稼充满信心,他们常说,在不该温暖的季节要温暖,是要在其他地方付出代价的。

一旦熬过冬天,翻过年来,沉睡的蚕豆立刻就开出花来。蚕豆花酷似一种蝴蝶,外面两片白色的花瓣翻飞,在根部有一团漫漶的黑色。等花谢了,也就吊上了小小的豆荚,成熟之日可待也。

蚕豆还有另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叫法,就是鲁迅先生看完社戏回家时在大船上偷来煮了吃的“罗汉豆”。我们早晚上下学的时候,都会在路边摘豆子吃。新鲜的豆荚外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毛,从中间掰开,往创口一挤,白里泛青的豆子就冒出来,头上戴着一个翠绿的月牙。再把豆皮咬开,里面才是爽口甜嫩的豆米。但是豆子不能在完全长成以后再生吃,口感差,还有一股子豆腥味。

在我们学了《社戏》那一天,晚自习后,我和几个同学走在归家路上。吹着习习凉风,听着路边河里夏汛即将到来的翻滚奔腾,周围的起伏的连山仿佛也成了“踊跃的铁的兽脊”。我们家乡人没有煮蚕豆的习惯,于是我很想尝尝煮的罗汉豆是何种滋味,便让家里第二天煮了一锅。煮好的豆子,沙糯绵密,却不复有生豆子的甜香。

我们甚至还会恶作剧似的从豆田里斜角走过,踩倒正在结实的豆杆,在豆田里踩出一条田埂之外的道路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“世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”,可在我们这要换一个说法,“这个世界上一旦有了路,走的人便越来越多”。大人肯定不愿意往别人家田里踩,但一旦被可恶的我们开了不好的头后,这小径走的人越来越多,最后踩到土地板结。那时总有人要追来骂我们,但我们毫无悔意,还心生一种游离在规则之外的叛逆和新奇。

蚕豆收割后,成片地堆在院子里,脱水后迅速褪去青葱,变成灰黑色。脱粒的工具叫“连杆”,就是两根木棒用绳子连在一起的简易工具,举着一根带动另一根,空中的那根划出一道圆弧后,重重打在豆子上。通常在傍晚,趁天气凉爽,我和父亲各拿一个“连杆”,相对站立,两根木棒交错翻飞,打碎的枝叶在晚霞注视下四处飞溅,白白胖胖的豆子便一颗颗滚落。碎末冲向口鼻呛人不已,但这应该是我能做的最轻松的农活了。

打下的蚕豆,等农闲的时候经过简单的挑拣,会拿到集上去卖钱。粮食贩子只在早上活动,我通常在天还没亮就被叫醒出发。奶奶背着一大袋在前边走,我背着一小袋跟在后面,天色和我没睡醒的眼睛一样懵懂。在集上,我看着粮食贩子从袋子里抄起一把豆子,和奶奶说着些什么。奶奶吵架似的和贩子讲价,随后吃力的把袋子放到秤上,又吃力地把袋子抬到贩子车上。在付钱的时候,我盯着我奶奶,奶奶盯着对方手里正在数的钱。

收完豆子后,土地要赶紧收拾好,准备种水稻。种过蚕豆的土地因脱水而干燥,让水泡上一个月也化不开。这时,农民们又要发挥战天斗地的能力了。

其时,我的父辈们,就要光着膀子,顶着火辣的太阳,挥着闪着银光的钉耙,将钉齿深深钉入泥土中,顺势抬着钉把往上一撬,翻起一整个土块,把烈日烤到焦黄的那一面翻下去,并踏着翻起的深褐色的还带着湿气的土块,继续向前推进。如果那时有无人机,从天空拍下,那大概是这样的场景:若干渺小的农人,光着膀子,拿着他们有力的武器,正将一条界线奋力向前推进,开疆拓土。身后起伏的土块是劳动的赞歌,眼前是等待用汗水征服的世界。

这个时候,我背着背篓,里面有一壶热水,半包茶叶,几块自己家做的糖粑粑,升腾起运送辎重的气势,骄傲地将粮草送到前线去。这是因为在田间劳作的汉子们无疑感染了我,在天地间,他们是在土地上征战的将军。

有一项工作我通常参与不了。将土地翻松后,等待水闸放水。水库开闸的时间会提前通知,此时,往自己家田里放水又成了一家人和一家人的遭遇战。在田埂上挖开缺口,挖出来的泥土堵住水渠,水就汩汩流进田里去了。这个时候,农民的目光总是聚集在自家的田里,所以,不得不整夜守在田边。因放水产生的口角和嫌隙,每年都不会缺席。

水资源太重要了,为大地破晓的不是太阳而是农民。我们擦黑前去上学的时候,他们早已在田中奋战了大半夜。

等翻起的土块吸饱了水后,像一个个孤岛矗立在水中,再将土块敲碎。后来我们终于有了进步,用了一台改造过的拖拉机来当帮手。将拖拉机轮子换成焊上“铁牙齿”的钢圈,后面挂上一块托板,开着这大家伙往田里走一道,轮子打碎土块,托板平整泥水,水田里便立即修的平整了。而我常常羡慕开拖拉机的人,扶着拖拉机,站在后面托板上,慢悠悠的走着,去到下一个东家。于是放学后,在河边大路上,一辆拖拉机突突冒着烟,后面跟着一串背着书包归家的孩子。

水稻不像蚕豆,直接用种子种下去。水稻是提前在秧田里把谷种撒下去,长出秧苗后才转移到田里栽进去的。

秧田在村后,紧靠河边,水分充足。尚在秧田里的秧苗,密密麻麻长得像野草一般。家里要在板凳下面钉上一块木板,让凳子稳稳地站在稀泥里,为俯身拔秧苗的农人提供支撑。

左右开弓,双手捏着秧苗根部提起来,攒够一把,抽一根稻草,左手拇指按住稻草,右手领着稻草转几圈,草头插到缠绕的缝隙里,扯紧之后,在水里上下涮洗干净,就向秧田角落甩去。

秧苗出水后,要及时送到田里去栽种。在三轮车一类的交通工具还未普及时,扁担是唯一的运输工具。根向外,叶向内,一层层在竹箩里码好。这副担子我挑过,扁担横在两个肩头——这是生手最容易犯的错误,压得我直不起腰,被磨得精光的扁担让我的手无处安放,每走一步,都感觉腿在打颤。到田边放下担子后,稚嫩的皮肤早就磨破了,火辣辣地疼。看着一路上来来往往担着秧苗的人,肩上的担子随着步伐上下闪动,是河堤上沉稳和熟练的韵律。

把扁担挑到田边,拎着一把把秧苗抛到稻田的每一个角落。远处摇铃山是天地皴擦并用留下的披麻山石,广阔水田中倒映的云彩好像不小心蘸多了水的墨痕,最灵动的是在天上四处翻飞的秧苗,滴落的泥水像笔头没有掸干的墨汁,肆意汪洋,好一副中国传统审美的山水画!

农人的“墨斗”此时也该上场了。我们叫“秧耙”,两个“A”字型的铁架,缠上麻线。从田中间向两边分开,拉出一条绷紧的线作为插秧的参考线。解开刚抛过来的秧苗,一株一株以合适的间距插到泥水里,用“秧耙”带着秧苗一行一行不断向后移,就像学生在书本写作业,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秧苗,赏心悦目的站在水中。

绿色开始逐渐覆盖褐色,随后郁郁葱葱的热烈地生长起来。叶子靠着叶子,稻花挨着稻花,风吹过,在大地上不断起伏。沙沙沙,沙沙沙,这是令人喜悦的声音。

这时可以讲“稻花香里说丰年”了吧?别,还早呢!混进稻田里的杂草要及时去除,适时施肥。农药打的稍微晚一点,叶子就会被蚂蚱啃得千疮百孔。

等满目的深绿开始泛着淡黄,那就是稻谷抽穗啦。田里也会陆陆续续插上一些系着塑料袋的竹竿,这些简易的稻草人告诉我们:要赶在变天前收割啦!

秋收是随着国庆假期一起来的。我们似乎很盼望放假,又不太想放假,因为要把稻子变成白米,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过程。

用镰刀割下稻子整齐码好,等着打谷机。

打谷机要从大路上,拉过河,送下田埂。一路上,一群人抬着打谷机,一步三摇,口里呼喊着号子,把这个铁疙瘩一步一步搬到田里。半干的地上,都是凌乱的脚印。

打谷机是一个有意思的装置,两个踏板连着曲轴,带动一个上面满是凸起的圆筒。打谷子分工明确,两到三人,把割好的谷子递过去。两人负责踩着踏板,抱紧稻谷根部,像烤肉一样让谷穗在飞轮上转动。又两人,及时把脱下的谷粒装袋抬走。

谷粒变成白米,当然还会有更多的流程,但同在烈日下赤膊打谷的场景来说,那未免就不值得叙说了。

我去家已有十五年了。十五年来,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。每次回家,车窗外风景都不同——高速公路的墩子一根根从地里长出来,工程车不断落下的粉尘让路边的野草野花蒙上一层厚厚的灰。高铁铁轨铺到了北边的山腰,基建速度令人叹为观止。让我失落的,是那坝子中间的意蕴悠长的水田,全部变成了更加现代化的塑料大棚,反射着刺眼的白光。

插秧时的水墨画卷,突突作响的拖拉机,装着水和干粮的竹背篓,甚至是那让人奇痒难耐的稻谷壳上的细小绒毛,都成了只存在我记忆中的乡愁符号 。

至于白丁河,也几近干涸,失去了往昔的光彩。刘禹锡在《陋室铭》有言,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。我站在白丁河边,想着“往来尽白丁”。之前,“白丁”农民们无数次匆匆走过奔流不息的白丁河,他们不会把边上这条河同这篇有名的文章联系起来,更无暇体会知识分子的清高,只愿河水能为他们带来好收成。但现在,白丁河垂垂老矣,它也为我沉默。

农民们以种水稻和蚕豆谋生的日子,一去不返矣。

我不厌其烦地来记叙故乡水稻与蚕豆的耕种,为此提到了很多艰难或者繁琐的细节,是因为农民本来的耕作就是如此劳心劳力,他们经过多年经验,找到了这两种经济效益稍高的作物。除此之外,他们还有山地里的麦子、豌豆、包谷等庄稼要料理。

一方面,我的父老乡亲们,下力气流汗水,足蒸暑土气,背灼炎天光,不敢让一日松懈,兢兢业业伺候着这一方水土,才获得不成比例的回报,没有太多的诗情画意。

但另一面,即便条件这样艰难,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尚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时,他们过得怡然自得。一个水烟筒,一杯烧酒,安然劳作在土地上,把农民的质朴、踏实发挥的淋漓尽致。他们在乡土生活中大多和顺谦让,充实的劳动让他们内心充盈。

现代人因为物质富足引起了他们对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精神追求,且看电视或短视频里喜闻乐见的乌托邦式的农村,把农村当成桃花源,其实都没有真正触及农村生活的实质,这只是看到了农村的第二面。

袅袅炊烟下面,是糊满油污的灶台;潺潺流水边上,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衣领和袖口;粉墙黛瓦里面,昏黄的白炽灯让人眼睛里的世界都是灰的。

作为农民的儿子,我能体会他们的期盼,他们的追求,他们的痛苦。

在大棚边上,不少叔叔伯伯和我打招呼。他们放下使了一辈子的农具,把土地承包出去。又来到大棚下,在自己的土地上,替别人收获,赚取工资。

一场变革悄悄地在这片土地上发生,几千年来,农民最大的愿望都是能拥有自己的土地,也习惯了在地上刨食。但在21世纪之初,他们的生产方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。

尤其是之前我提到的,挖田、打谷等这样的农活,靠一家人单打独斗几乎无法完成,而必须依靠家族亲戚分工协作。而这样的工作模式,也因现代高效的大棚化种植而改变。他们在劳作时不再是家族式的合作关系,而成了现代社会的同事关系。

我还观察到,以家族式分工协作的生产方式改变为起点,慢慢地带动思维习惯、交际模式等都发生变化。

现在大家几乎都不种田,到处都是多余的劳动力。在“站工”场地,也就是农村人力资源市场,每天都有多余的劳动力聚在这里“卖工”,等待东家的挑选。这种现代化的招聘方式,和“站工”“卖工”这样俏皮生动的乡村土话放在一起,有一种难言的尴尬。

我父亲每年会腌制很多“乳腐”“酸腌菜”“藠头”等一系列的咸菜,留足自家的,剩余的向左邻右舍赠送。而我丝毫没有学习腌咸菜这门手艺的条件与欲望。我认为,在现代工业条件下,咸菜不必凭自己手工制作,成本丝毫不低,且大量腌制贮存的咸菜还会带来食品安全隐患,想吃时去任何一个超市都能买到。

还有我曾送去田里的“晌午饭”,就是自家做的糖粑粑,其实是家乡庆祝中秋的传统月饼。把熬好的红糖、香油、鸡蛋、麦面混在一起拌匀,倒入一口竹筛大的浅口平底锅里,上面铺上瓜叶,再盖上一块铁板,上下都生火烤制。因为特制的锅具不是每家都备,做糖粑粑时都是五六户一起做。在借油、借糖的吵闹中,每家每年都要做三到四个。这种重油重糖的食物除了是中秋糕点,还能作为农民体力消耗的补充。但在养生理念普及以及高强度体力劳动减少的双重影响下,做糖粑粑的人家在急剧减少,那种燃着篝火彻夜聊天的场景也消失了。

赠送咸菜和合伙做糖粑粑这样充满人情味的环节,就这样淡化了。自给自足和人情交换的慢慢消亡,意味着传统农村的生活已经向我们展示出萧瑟的背影。

另一个略带哀愁的例子是,我们一起玩耍一起成长的童年伙伴,已经无人拿起农具到田间耕作。对于土地,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,我们因各自不同岗位间的遥远距离而越来越陌生。即便春节回家偶尔遇见,小心翼翼地寒暄几句,便各自无话,低头散开。

正如费孝通在《乡土中国》里说的,“在我们社会的激速变迁中,从乡土社会进入现在社会的过程中,我们在乡土社会中所养成的生活方式处处产生了流弊。陌生人所组成的现代社会是无法用乡土社会的习俗来应付的。”

想到这里,我为这个“陌生”的村子感到悲哀。那个“半亩方塘一鉴开,天光人影共徘徊”的故乡,那些白丁河上热烈的收割场景,那些在饭点走进邻居家就能吃饭的时光,离我越来越遥远了。那因年少无知从豆田里踩过留下的愧疚和自责,也不知向谁去忏悔。

但事实上,这种内涵的变化对大部分人没有太大的影响,因为传统农民实在是太苦了!我永远记得,在我三四年级的开学时候,因粮食还没卖出,父母要四处去借我70块钱学费。离我家最近的邻居,也要时常为他家两兄妹的学费发愁。再往前追溯,我三四岁的时候,家里育苗、浇水、烤制好的烟叶,送到烟站收购后,用得到的300元钱给我买了一辆小小的自行车,这当然是一种不值得鼓励的溺爱,但也能由此看出农民收入和消费之间的巨大差异。

一个叔叔告诉我,现在在大棚里替别人砍菜、栽花,晚上就能结账,一天能有80-100元钱的收入。这比之前自己耕种的所获,是一种突飞猛进的增长。

因为新技术新设备的引进,大棚的管理不需要投入太大的人力。可以人为介入的光照、温度,可以定时喷洒的农药和肥料,生产效率得到极大提高。

又加上互联网和交通的发展,让那只“看不见的手”能更好地调剂市场,大棚里种植的蔬菜、花卉,经济效益越来越高。在大棚里打工的乡亲们的日子的确是一天天好了起来,到处高耸的现代房屋和时髦的生活电器就是明证。

传统农村慢慢落潮了,新的浪头正在积攒能量奔涌而来。

我相信,农业的未来,肯定不是闪着光芒的钉耙、为栽秧提供参考的线板和沉重的打谷机。农村的未来,农民的未来,肯定是在集约管理、科学耕种、高效整合的现代化农业。任何阻挡现代社会进步的落后生产工具和生产模式,都会被历史的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。

我的那些无法再现的乡愁符号,只是因为在我人生最轻松快乐的童年时期给我陪伴,让我对它们注入了深深的感情,但在时代进步中,早已注定了它们的宿命。

看那逐渐枯萎的白丁河,依然勤奋地流向牛栏江。而牛栏江的水,日日不停留地冲向滇池,为这泊伤痕累累的高原明珠换上新鲜的血液。

我在梦中,又变成了小孩,坐在奶奶挑豆的竹篓里,一摇一晃,耳边是奶奶轻声哼唱的童谣:

云朝东

有雨便成风

云朝南

有雨下不长

又出太阳又下雨

青蛙出来讲道理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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